2012年2月20日 星期一




這份食譜雖然作法簡單,但是得到的效益絕對遠遠超過你所付出的勞力。在任何

一場聚會上,只要端出這道甜點,沒有人不發出驚喜的歡呼聲。


我們只要準備一顆鳳梨、家裡喝湯用的湯匙,5匙的砂糖、和砂糖等量的蜂蜜(或

是家裡有楓糖醬也可以)、一般大小的馬克杯,大約半杯至一杯的白蘭地(我通

常倒一杯,半杯自己喝。)、一桶市售的香草冰淇淋。


器具只要準備一只平底鍋、一支喝湯用的湯匙,最好是鐵製的、一把鋒利的廚刀、

一面砧板。


我們先來處理鳳梨,鳳梨在市場裡面挑選的時候,我的果農朋友建議挑表皮越細

緻的越好。鳳梨上面的紋路越大,代表生長速度越快。代表它們在生長的時候喝

了不少生長激素。這會讓鳳梨吃起來像是泡了糖漿和醋的木屑,沒有豐富的香

氣,也沒有迷人的口感。


至於熟度,我比較相信我自己的鼻子。當你發現兩、三顆可愛的鳳梨。挑最黃的

那一顆,不見得味道就是最好的,拿起來聞一聞。如果是還沒熟的鳳梨,你應該

只能聞到鳳梨葉子的味道。即使買回家,也要放在溫暖的角落熟成兩、三天左右

才能吃。所以放下那個小女孩吧,再拿下一顆起來聞。阿!你聞到了鳳梨特有,

帶著甜味的濃郁香氣。但是再仔細聞一聞,用力的用鼻子嗅一下。有聞到一絲絲

酒味,或是放在冰箱裡面那罐甜酒釀的味道嗎?快點放下那一顆鳳梨,它老得能

當你祖母。你把它帶回家後或許還能勉強拿來煮成果醬,但酒味會重得鄰居以為

你在釀私酒。而且你得加入很多,甚至更多的檸檬汁,它實在甜得讓人無法下嚥。

我們拿起最後一顆鳳梨,把鼻尖靠近它的表皮,閉上眼睛輕輕的嗅一嗅。你可以

聞到清新的百香果、快要熟的芒果和一點青草的味道。現在,讓攤販多算你兩塊

也沒關係,把這顆鳳梨帶回家。


如果你沒有在家裡削過鳳梨,我也不會建議你現在嘗試。我們可以請攤販幫這點

小忙,但請記得提醒攤販,頭不要削掉。它那一頭扎手的亂髮我們還用得著。


現在我們先把帶回來的美人冰進冰箱,拿一支平底鍋。把砂糖和蜂蜜都放進去,

用湯匙稍微攪拌一下。開大火加熱,不要攪拌糖漿,直到糖漿的邊緣的顏色變成

深褐色為止。這時候先關火,然後加大約半杯,一般大小的馬克杯的水進去。加

水的時候要小心,從鍋子邊緣慢慢加。因為這時糖漿的溫度大約三百多快四百

度,所以水和糖漿接觸的時候會激烈的沸騰,造成高溫的蒸汽。


所以加水的時候盡量身體往後仰,杯子的背口靠著平底鍋的邊緣。慢慢讓水流進

去,你會聽到水和糖漿接觸時,水被蒸發的爆破聲。但是當你勇敢的把水加完就

沒事了,現在幫自己鼓掌一下。你剛剛做了一件很勇敢的事情,接著開小火。均

勻的融化混合焦糖糖漿。


如果真的嫌麻煩,市面上也有賣現成的焦糖醬,但是比較貴。


現在把融化好的醬汁放在火爐上(記得要關火),從冰箱拿出鳳梨,切成三到四

公分的圓形厚片。你現在可以準備四個一般大小的盤子,把切好片的鳳梨平均的

放在盤子上,上面再放上一球冰淇淋。或是準備一個有點深度的大盤子,把所有

鳳梨疊起來,上面再放上鳳梨頭。


現在要開始表演了,把裝好盤的鳳梨放到朋友的桌子前。這時候可以故弄一點玄

虛,請它們先不要動餐盤上的東西。接著回到廚房,用大火加熱焦糖醬。當平底

鍋的邊緣開始有點冒煙時,一次加入所有白蘭地。稍微混合均勻之後,把鍋子傾

斜。讓火焰接觸到鍋子裡的液體,點燃鍋子裡面的白蘭地。


現在關火,拿著著火的焦糖醬。走到餐桌前,慢慢的把焦糖醬從鳳梨的頂端淋下

去。聽到了嗎?朋友隨著從鍋子裡流出來的火焰所發出的驚嘆聲。可以請一個朋

友幫你控制燈光,但是記得要練習一下,不然很容易跌倒。


記得表演完之後要求一點掌聲,雖然通常不用你要求。




最後,其實不用擔心洗盤子的問題,因為大家會把盤子舔乾淨。




我還在頂級法國餐廳裡面作小學徒的時候,蘑菇湯對我來說真的是惡夢一場。那

時我總是在休息時間,一個人窩在廚房的角落。面前有兩只大概我半個人高的不

銹鋼高湯鍋。一鍋裝滿了等著打泥的蘑菇湯,大概有兩百多快三百公升。旁邊有

一台果汁機,裡面裝著剛打好泥的蘑菇泥。我手拿著細目濾網和湯杓。從果汁機

裡面倒出一點蘑菇湯泥到濾網裡。接著用力的把濾網裡灰白色的濃稠液體用力的

推到篩網的另一面,濾完一杯果汁機的量,再打新的。又濾完一杯,再打一杯新

的……整個下午的休息時間我就這樣打了又濾,濾完再繼續打。要是做不完,得

晚上留下來繼續做,直到那一大桶蘑菇泥湯被濾完為止。等到走出餐廳往往是半

夜一、兩點。


有一回我手臂肌肉酸痛得拿不起湯杓,只好向旁邊的師傅求救。被數落一頓後,

師傅叫我先下班,他來處理。


隔天早上副主廚用高湯和鮮奶油調和蘑菇濃湯時突然大吼我的名字。我緊張的放

下手上的工作跑到副主廚面前,我看見他手上高舉著一片小指甲大小的香菇片。


「你他媽怎麼工作的!這麼粗的磨菇湯八百塊賣給你,你要喝嗎?」副主廚對著


我大吼並順勢將那一片香菇丟在我臉上。香菇片沒有彈開,反而黏在臉上不動。

像隻討厭的水蛭。


「幹你他媽的,給我整桶喝掉!」副主廚把湯杓甩進我身旁的水槽,衝到外場找


外場領班。我在原地低著頭,用酸痛的左手拭去臉上的香菇片。


那天晚上我們沒有賣松露野菇濃湯,倒是員工餐廳多了道鄉村松露野菇湯可以

喝。頂級法國料理有時後還挺討人厭的。


不過那個晚上我可是很負責任的喝了五、六碗,其實味道還不賴。




懶人野菇濃湯


我的野菇濃湯很簡單,沒有松露、沒有牛肚菌、沒有羊肝菌……或是些名字亂七

八糟又貴得要死的進口野菇。說實話,我喜歡便宜鄉村風格的野菇湯勝於頂級餐

廳風格的。連我那個在Yannick Alleno手下做事的賽佛勒老爸(工作時莫名其妙

的情況下認的乾爸)也懶得碰餐廳裡的野菇濃湯。


我們要準備的材料只有,新鮮香菇半杯一般大小的馬克杯的量、一杯一般大小馬

克杯的洋菇、一根拿在手上感覺不會太大的杏鮑菇(大概是一般男性大一點或小

一點的尺寸)、半杯一般大小馬克杯的便宜乾香菇、兩顆到三顆一般大小的馬鈴

薯,如果是比較小的新種馬鈴薯就用五顆、六分之一顆的洋蔥、一瓣大蒜。


要準備的器具有,一面砧板、一把鋒利的廚刀、一只起碼容量三公升的湯鍋、一

支平底鍋、一支炒杓、一台果汁機。


首先我們來把湯鍋裝一半的水,加點鹽用大火煮。然後把馬鈴薯表皮的泥沙用乾

淨的菜瓜布刷掉,扔到水裡煮(是馬鈴薯,不是菜瓜布)。當水滾的時候就轉小

火,至少煮個二十到二十五分鐘。完美的熟度就是拿筷子從中心刺穿過去時,可

以順利的一路到底。


在煮馬鈴薯的時候反正也滿無聊的,我們先把乾香菇用冷水泡起來,接著我們來

切菜吧。把所有的菇類(乾香菇除外)、洋蔥、大蒜,隨便跺個兩下。對,就是

隨便跺個兩下。大小大概半顆洋菇大小就可以了,所以大蒜要切不切都沒差。


把平底鍋用大火加熱到會冒煙的程度,加入大概半罐養樂多罐子量的橄欖油。再

熱個五秒鐘,一口氣把切好的菇類都放進去炒(不要用丟的,只要果決的一次把

所有東西都放下去你就不會被油燙到,否則你的手會像剛做過雷射治療)。你會

聽到”唰!”一聲,這時候把大火轉成中火,現在這個步驟很重要,往後退兩步,

不要靠近火爐。在心裡默數十秒,然後翻動一下鍋子裡的蕈菇,接著後退、再默

數十秒,然後再翻動蕈菇。這時候可以把洋蔥跟大蒜放進去了(偶而我會因為喝

醉了忘記放,不過也沒差多少)大概重複個五次你的蕈菇就會煎成漂亮的金黃

色,並且散發出一股迷人的香味。這時候可以關火了,如果你家剛好有新鮮的百

里香和迷迭香就丟一點下去吧。


要是你真的是個不喜歡動鍋子,而家裡剛好又有烤箱的朋友。那就拿個鐵盤把你

的材料裝起來,淋上和翻炒時等量的橄欖油。放到烤箱裡面轉最大火,烤到上色

就可以了,效果一樣。


確認一下我們的馬鈴薯煮好了沒,要是煮好了就拿出來放涼。如果你沒有夾子可

以用,就直接把湯鍋放到水槽下,開冷水降溫到你可以手可以忍受的溫度,再把

馬鈴薯拿出來。記得把湯鍋洗一下,我們要用它來煮湯。


接者把剛剛炒好的蕈菇,洋蔥…等等放到洗好的湯鍋裡。加入蓋過材料大約五公

分的水,這時候我們可以把乾香菇放進去一起煮了。先用大火,等到湯滾之後轉

小火。


湯大概還得煮個二十分鐘,我們把剛剛的馬鈴薯切大概一公分厚的圓片。拿一柄

平底鍋,用大火加熱到鍋子稍微冒煙後,加入橄欖油,份量要能佈滿整個鍋底。

轉中火,小心的放進馬鈴薯片。我建議可以先把馬鈴薯放在炒杓上,再輕輕的讓

它滑進鍋裡。就這樣煎個三十秒,時間沒到之前千萬不要翻面,也不要碰它。這

時候的馬鈴薯很脆弱,很輕的力道也會讓它支離破碎。總之就是悠悠閒閒的煎就

行了。兩面都煎三十秒後就有香酥的厚片馬鈴薯可以吃了。如果不怕胖,起鍋前

就拿小湯匙挖一杓奶油扔下去吧。這是法國料理好吃的秘訣,奶油、奶油和奶油。

如果真的覺得馬鈴薯這部分很麻煩就到派克或是3Q(還是阿Q?)買兩份薯條

回來充數吧,料理之神會原諒我們的。


把煎好的馬鈴薯放到大湯碗裡,或是平均放到六個一般大小的湯碗裡。要是想要

獨吞所有的蘑菇湯,你也可以放在煮湯用的鍋子裡。


現在,我們的湯煮得差不多了。把它倒到果汁機裡面(如果超過七分滿就分兩次

打),蓋好蓋子之後拿兩塊抹布,壓在上面。如果可以,請別人幫忙,因為這個步

驟滿危險的。先連續按幾下瞬轉(這時候抹布千萬要壓緊,大半夜的救護車不

叫),再按低速檔,等穩定之後再轉高速檔。放著讓它打一分鐘,接著關掉果汁

機,等液體都停下來後,輕輕的把湯倒回鍋子裡。如果太稠,加點水到你喜歡的

稠度。用大火煮滾後用鹽跟胡椒調味,可以調鹹一點。不要太害羞,大膽的灑鹽

就對了。你還可以乘機模仿一下電視上大廚灑鹽的模樣,不過記得要邊玩邊試味

道。等灑鹽的遊戲玩膩後,嘗一下味道。味道應該稍微鹹一點,而且帶點蔬菜的

甜味。


最後用湯杓把湯裝到放了馬鈴薯的碗裡或鍋子裡。就可以帶著湯,拿著湯匙看電

視、玩電腦或打麻將去了。


如果家裡冰箱有冰到乾掉的土司,可以拿出來稍微切一下。或是乾脆用撕的,拌

到湯裡就是一餐。這份食譜份量大約夠六個女生四個男生喝到八分飽。


所以想要一人獨享的朋友…….提醒您,喝完蕈菇湯打出來的嗝是難聞到出名。

有點像是塑膠工廠外頭的味道,而且效果持續到隔天的中午。那就,祝您用餐愉

快嘍!



家裡是輪流洗碗的朋友一定要把握這次機會,因為水沖一沖就乾淨了。




我身邊坐著穿著入時,略施脂粉的女伴。對面坐著一對中年的夫婦,正興奮的大

啖眼前的鵝肝凍派。身邊的女伴熟練的將糖漬無花果泥抹在鵝肝凍上,刀叉並用

的技巧優雅得讓人不禁懷疑她是否曾經和我一樣,在廚房裡一邊扛著容量兩百五

十公升的高湯桶放上火爐,一邊用穿著鋼頭工作鞋的右腳將烤箱門踹上。

她將最後一塊鵝肝凍送入口中前,輕輕的舔了一下嘴唇。她一邊用迷人的眼神對

我微笑,一邊持續著餐桌上沒意義的閒聊。我撇見她盤裡撥到一旁的綜合生菜,

臉色一沈。

「J,吃掉生菜。」她看著我,啜飲著阿爾薩斯的灰皮諾。該死,這一幕美得我

簡直要忘了她在廚房裡跟我一起工作時,抱著攪拌缸單手將三十幾磅重的麵團,

甩到不銹鋼工作桌上的狠樣。

「把生菜吃掉好嗎?也許有點苦,但看在我的份上。」我重複了一次,但會這麼

說跟我的控制慾毫無關係,因為只有我知道這些可愛繽紛的小花小草,會讓正在

流水線上同時得一次面對十幾件突發狀況的廚師,產生多麼強烈加入蓋達或是任

何一個,能夠讓他拿到足以瘋狂掃射餐廳裡所有人的武器的恐怖組織。


我到現在還清楚的記得我是怎麼在那些嬌弱,極具個性又難以應付的各種生菜堆

中度過我瀕臨精神崩潰的學徒時光。


每天一早到達廚房的時候,我得先將剛從農場送來的紫捲鬚生菜,綠捲鬚生菜,

紅包心生菜或許還會有奶油生菜,洗去沾在上面的泥沙,接著用10度上下的冷

水浸泡一下,好讓他們不會因為過高的溫度失去新鮮的口感。


接著從冰箱拉出美國空運過來的羅蔓生菜,用鋒利的主廚刀,在盡量不要傷害葉

片纖維的情況下將羅蔓生菜縱向切成一半,然後洗去淤積在根部的泥沙,和小

蟲,一樣的,以10度上下的冷水浸泡一下。在這個時候別忘了剛才那些花花綠

綠的生菜,快點把他們從水裡撈出來!它們可不是魚,泡在水裡太久會讓它們失

去應有的風味。在脫完水後,分好類的生菜要裝在鋪了一層濕步的保鮮盒裡,上

面在輕輕的蓋上一層濕布,好保持它們的濕度,讓它們在冷藏室裡面不會被殺傷

力強大的冷媒風給 ”颳乾”,而變成一團團脫水軟爛的醃漬泡菜。


以為就這樣嗎?還早呢!我接著把剛才的羅蔓生菜從水裡撈出來,脫水,蓋上濕

布,冷藏。到目前為止,都只是初步的準備工作。我看看菜單和訂位的人數,中

午有75個人,下午茶有80個人,晚餐有70個人。今天是令人絕望的週末,這

表示從訂位的人數來看,實際的人數至少還得乘上三倍。也就是說,我至少要準

備近700人份的生菜。而且情況比你能想像的到的更糟,每個時段前菜區供應的

菜色完全不同,連同單點的菜色我總共要準備十三種形式的生菜,可能是混合的

一口大小生菜,指甲片大小生菜,有放香草的,沒放香草的,綠捲鬚生菜比例要

多一點的...更令人火大的是,那一片片的生菜,我得用雙手一片一片小心翼翼

的撕下來。而且我要避免讓手溫影響生菜的溫度,所以動作需要非常快。但是卻

不能用力,一旦用力,壓破了生菜葉片裡的細胞,那片生菜就會在半個小時內變

色,脫水,絕對會糟糕到無法瞞過站在出菜區主廚的眼睛。就算達到了又快又輕

柔的要求,你還得讓撕下來的生菜葉,形狀自然的像是它本來就長成那負德行似

的。而且別忘了尺寸的要求,一口大小,半口大小,指甲片大小...以上這些要

求,一旦有一項做不到,任何一項!相信我,到下班為止,都會難熬到讓人想自

殺。


準備好所有種類的生菜,並且分類放進保鮮盒後。這才到中間而已,接著是拌生

菜的油醋醬汁。沒有錯,有幾種生菜,就有幾種油醋醬汁。分別依各種生菜的味

道調整醬汁的風味,苦味強一點的,增加酒醋的量好提出隱藏的甜味。甜味明顯

的,則增加第戎芥末的量,好做出口味的層次感。風味平淡的,則加入一些新鮮

的檸檬汁,別種風味的橄欖油或是臻果油來賦予各種風格的味道。將各種醬汁灌

入塑膠醬汁瓶或是裝白酒醋的燒瓶狀罐子裡。到這裡為止,我們已經快要到終點

了。當然,除了這些事情之外,別忘了我們今天有至少十三道不同的開胃菜。我

還得同時完成大約三十項以上的準備工作,而我有多少時間?大約兩個半小時。

我有多少人力?一個人,我自己。


用餐時段,狂風暴雨席捲了點單夾。跑堂的侍者,不斷高聲喊叫「新單!」,接

著主廚口中一陣連珠砲且含糊的菜色簡稱,無數的英,法文單字混雜著叫罵和鐵

器碰撞聲。單子一張接著一張,我眼前有兩桌,八份,分別五種開胃菜要完成,

後面還卡了七張(還是九張?)共計約二十個人的單子。帶位員又帶了兩桌八人

的客人進來,我得馬上送出十六份餐前小點...該死!我思考太久,沙拉葉混合

油醋的時間已經超過五秒,一些生菜的邊緣已經開始失去飽滿的水分和清脆的口

感了。在菜餚完成到客人桌上之前起碼還得等兩分到兩分十五秒的時間,這些生

菜撐不到那時候,我得重來。


我倒掉攪拌盆中的生菜,重新抓了我要的份量。反手抓起在工作台邊緣的醬汁

罐,搖勻之後噴入適當的量。雙手快速且輕柔的混合生菜葉和油醋醬汁,像是在

翻動羽毛一樣,有些人則說這是在替生菜搔癢。接著在純白的瓷盤上將生菜排列

成特定的形狀,山丘狀,平鋪整個盤子或是與盤中的其它配菜平行,並且在縫隙

間點綴上溫熱的焦糖珍珠洋蔥,新鮮的醃漬蔬菜。裝飾上準備好的蝦夷蔥,山蘿

蔔。最後再替每道菜各自畫上一點義大利陳年酒醋或是甩上一小團奶油熬煮成的

蔬菜泥做裝飾。


我將做好的菜放上出菜台,馬上轉身看下面的單子並同時大喊「走菜!」。我將

手肘抬起,掃過臉上的汗珠。深呼吸一口氣,加快手上的動作。集中精神,今天

才剛開始。


我從思緒中回到餐桌上,我微笑的看著J乾淨的餐盤。她正優雅的用口布拭去嘴

角上的橄欖油。

「生菜好吃嗎?」我邊問,邊看著J漂亮的褐色眼珠。「有點苦。」J的眉頭微

蹙,抱歉,J。請原諒我對生菜的堅持。



大廚波尼,站在不銹鋼工作檯前。一邊以高碳不銹鋼主廚刀的平面拍擊野兔的

後腿,一面用挑釁的眼神看著坐在劇院型示範教室裡面的我們。

「台灣人不敢吃兔子,就算是廚師!他們像小女孩一樣,認為吃可愛的小白兔很

殘忍。」波尼說這句話時將雙手縮在下巴下方,並搖扭著身體,試圖裝出小女孩

受驚嚇時的神情。

「但你們卻敢吃狗肉!真令人不可置信。」波尼一面做作的操著英國腔,一面

將去了毛並砍斷頭野兔的大腿骨”啪嚓 ”一聲扭斷後,用細長的去骨刀將骨頭

挑出。

「你怎麼不說說你們加拿大人還吃海獅,還會拿麵包沾抹剛切開流著鮮血的海

獅腹腔...更不用說你們甚至有時會直接吸食被獵槍打爆的海獅腦漿了吧。」坐

在前排的阿琴,用標準的英文帶著一貫的質詢並輕蔑的語氣,回應大廚波尼的

指控。

「那是住在魁北克那群野蠻的依努依特鄉下人,在狩獵季才會做的事情。」波尼

聳聳肩「嘿!我可是住在溫哥華,那是個大城市。但你異國人文知道的倒是不少

阿,可愛的小姐。」 他低下頭接著挑出野兔其他部位的骨頭,並用接近唇語的

細微音量小聲的說「去你的母猴子!」 


大廚波尼扯掉最後一片肩胛骨,變成一大片肉的野兔,看起來像是從德州電鋸殺

人魔的地下室裡偷來的人皮面具。波尼拿起人皮面具在空中晃動,並一邊揮舞著

還沾著肉屑及血塊的手指。

「這個!」他指著左手拎著的那片血肉模糊的面具,「我們今天要用香料幫它調

味,並且當作今天的晚餐!」教室裡面一陣倒抽涼氣的聲音,波尼狡猾的眨了一

下右眼。


新的嘗試,體驗總是帶著害怕與期待,有時等待在後面的也許會是喜悅,有時則

會是令人憤怒沮喪的傷害。但不能否認的,在瞳孔放大,體溫上升,心跳加速的

這些 ”過程 ”裡,帶給我們的體驗總是令人難忘的。


我想說的是,我們不會因為經過一次糟糕的戀情,就從此不再因為任何一個可愛

的人而感到心跳加速。也不會因為某次瘋狂到像是要將內臟嘔吐出來的喝醉經

驗,從此以後就再也他媽的不喝上兩杯誘人的瑪歌堡頂級佳釀吧。(經濟和健康

因素除外)這樣的過程,飲食如是,愛情如是,甚至那些少數者多到荒唐的性經

驗亦如是。這就是人類的本能,好奇心永遠殺的死一隻貓,而我們永遠期待被殺

死前,能大大的滿足我們深不見底的好奇心。


我想我說的太遠了,畢竟在這裡我們關心的是烹飪,飲食...等,我們熟悉的那

些食物。儘管有些食物聽起來就不可愛,墨西哥的貓肉丸湯,韓國的狗肉舖子,

辣漬生魟魚,越南的鴨仔蛋,日本致命的河豚生魚片,西班牙第一名廚 ”鬥牛

犬 ”阿德里亞-費蘭如外太空來的分子料理或是法國的”叛客廚師集團 ”八人

中的領袖三星名廚 ”皮爾-加尼耶 ”的樹皮苔癬俯拾皆珍饈。


我們活在一個充滿誤會的世界裡,許多時候人們認為的知識和情報其實是非常曖

昧的東西。透過錯誤的作法,我們發明了酥皮,用水果做成的肉汁,韃擔蘋果塔。

甚至,我們產生了下一代。(這算是上帝的錯誤)最後,在天性使然下。我們在

吞下第一口生蠔,咬碎第一片依比利生火腿,挾起第一份鮪魚刺身,接受第一個

充滿慾望的親吻時,我們充滿勇氣的體會。先是震驚,疑惑最後感到理解,安心。


我切開烤的外酥內軟的兔肉,鮮嫩的肉汁挾帶著切碎的香草順著叉子流到我的手

上。我盯著冒著煙並散發出奇妙香氣的兔肉,努力揮去腦海中它們吃著胡蘿蔔,

在草地上東嗅西嗅搖著圓屁股的可愛模樣。接著,我閉上眼睛。將在草地上奔跑

的小白兔放到口腔裡磨碎。

「感覺怎麼樣?」大廚波尼帶著淺淺的微笑站在我旁邊。我嚐到了巴西利,百里

香,茵陳蒿,淡淡的薄荷香氣,一點點研磨的胡椒...還有種介於青蛙腿和土雞

肉間的口感和風味,我睜開眼看著波尼,「像土雞和青蛙之間的味道。」我側著

頭想辦法盡我所能想表達出完整的詞句,波尼邊笑邊拍拍我的肩膀,「台灣人」。

他邊說邊轉身離去。


知識果然是種曖昧不明的事物。





我坐在南洋風格的藤製椅上。午後的陽光鑽過陽台上的萬年青,透過落地玻璃窗

輕輕的,將溫暖灑在一塵不染的玻璃桌面上。和眼前寧靜風景不搭調的嘈雜聲,

從坐在我正對面的男人周遭竄動出來,劃破美好午後的寧靜。我眼前神情專注

的,聽著眼前的餐廳老闆叨叨絮絮的發表他過去的豐功偉業。他細嫩的雙手和不

曾切燙傷過的漂亮指節,像是蒼蠅般的在空中伴著說話的節奏飛舞。說話時他不

時的會吸舔一下齒縫間的空洞,發出令人厭惡的嘖嘖聲。


「我以前根本不是做餐廳的!我本來是房屋仲介,我哪知道會開餐廳他媽的這麼

麻煩?」,我在心裡發出嫌惡的竊笑。又一個,標準的泡沫經濟時期賺了一大筆

的暴發戶,但隨著牛市重挫,泡沫經濟徹底瓦解。這群投機客,緊咬僅剩的資產,

攜著1990那幾年的美麗幻想,紛紛投入他們以為有賺頭,但卻絲毫不熟悉的行

業。


可想而知,一敗塗地。


當時我在各地累積了許多經驗,兼差幫忙設計幾間餐廳,咖啡館的菜單,幫忙歸

劃一些新店的開發,負責過幾場小型卻精緻的宴會後,我對於自己的能力有著強

烈的自信。


走進這間餐廳之後我開始慢慢規劃,確認地區型態人口分佈,計算實際上餐廳可

負荷的成本。這還只是大方向,想想我剛剛經過的髒亂窄小的廚房,我幾乎確認

我必須一切重頭來過,接洽廠商,重新計算成本,制訂S.O.P.……未來要作的事

情堆積如山。我一面在心裡打量這裡,一面反射性假裝我還很認真的回應餐廳老

闆的內容,過渡誇耀卻漏洞百出的說詞,讓我感到不耐。更糟的是,我必須持續

的忍耐。特別是在那些他以為我什麼都不懂的時刻。


「一開始生意媽的有夠好!」,這位先生很喜歡用母親來加強自己的說詞。

「那後來發生了什麼事?」,我佯裝感同身受的表情提出了這個諷刺的問題。

「我怎麼曉得?媽的!客人很多阿,我根本應付不來,根本就是亂作。誰知道一

兩個月之後人就都跑光了。」他一副不可置信的表情說著。

「客人是最佳的宣傳利器,但只限於壞的評價。」我微笑,雙手交疊在膝蓋上,

輕輕的靠進椅背,並慢慢的嘆口氣。


統計上(管他是卡內基還是什麼見鬼的東西。),一個人聽到了一件好事會告訴

另外八個好朋友。若是壞事情,則會告訴另外三十個他遇見的人。不停的口耳相

傳,漣漪效應的結果就是,今天要是有個顧客有問題,而你該死的沒有好好處理。

你就等著關門大吉。效果之驚人讓我覺得我們根本不需要新聞傳媒的存在。


「那我該怎麼讓客人回到這裡來?我們要怎麼做?」他帶著挑釁的口吻,刻意將

腰桿挺直。我能感覺得到,他在維持他的尊嚴。


我眼神發楞了一會,儘管我在表面上用技巧性的談話和交叉的敘述方式把他唬的

一楞一愣,但在內心身處我被這個突如其來的問題給問倒了。一直以來,我的既

有概念就是 對餐廳而言,最好的宣傳就是宜人的產品,和得體的服務。” 這條

規則在我心中像是鋼鐵一般的真理。行銷,宣傳,策略,這些對我來說不過是諂

媚,投機的手段。是那些沒有風骨和才能的主廚,散漫的餐廳經理拿來掩飾他們

冰在冷凍庫裡面發臭食材的遮羞布。


過去,我曾經親眼看過許多初出茅廬的年輕廚師。充滿著熱情,創意和永遠不會

見底的精力。帶著不可一世的神情進到廚房,過了一陣子。幾乎每個人都會看主

廚不順眼,包括我在內。管理者在那時的我們眼中永遠代表著,懶惰,令人厭惡

和永不終止的嚴苛要求。


我們這群年輕人,總在睡前開著夜燈。抱著也許是湯馬斯-凱勒,那本充滿接近

色情雜誌般誘人菜餚照片的食譜。或是比爾-布福特的 地獄廚房實習日記” 

想著自己在馬力歐-巴塔力的手下呼風喚雨,送出一盤又一盤的誘人餐點,並不

經意的露出如傑米-奧力佛般迷人的微笑。


我們幻想,甚至每天睡前向上天祈禱。自己有朝一日可以跟他們一樣酷。主廚,

三星級,大廚師,廚藝總監這些數不清如星辰般閃亮的稱謂,讓我們就像70

年代,卡通頻道裡面追著用釣竿綁在頸上,吊在眼前卻永遠吃不到胡蘿蔔的愚蠢

迷你馬。


卡通時間結束,現在胡蘿蔔在你的手上。


我從來沒有思考過關於客人要如何走進來這件事情。餐廳生意理所當然應該要很

好,每逢週末,節日就應該要高朋滿座,一位難求。有一陣子,我甚至認為客人

是從土裡長出來的。除此之外我無法合理的解釋為什麼每個週末(五,六,日)

每個用餐時段,都可以有至少一兩百人挾帶鉅款,突然出現在用餐區大呼小叫。


那天下午的對話結束後,餐廳老闆用熱切的語氣開出令人心動的條件。我站在裝

潢典雅的玄關前,一邊用右手食指磨挲長出鬍渣的下巴。一邊思考我剛剛心裡想

的問題。


我作出了決定,轉身走向停車的地方,一邊把餐廳的電話從手機裡面刪除。


我想我還需要更多磨練,在找到答案以前,我再也沒有出現在那間餐廳。


(photo from Bistro Joel Chen)

我頹坐在富麗堂皇的廁所裡,羅馬式的防滑地磚,溫暖而的暈黃燈光灑在象牙

白,陶磁製的洗手台上。馬桶上方的水箱,鑲著巴洛克式的細緻金邊。我坐在馬

桶上,眼裡看不見那些喧囂浮華的美麗,我低著頭,把臉埋在手掌中。我強忍著

悲傷,憤怒和羞愧,壓抑著緊繃的肌肉,使盡的咬緊顫抖的下顎,好讓啜泣抽噎

的聲音不會傳出薄薄的合板雕花木門。


今晚讓人感覺糟透了。我材料準備不足,被退了不只一次的菜,甚至被主廚倒掉

了一整鍋的牛骨濃肉汁。我感受到深深的自責,及懊悔的情緒。


我扭開廁所的門把,洗把臉。信步走到平常去的咖啡店,點了一份比利時的黑啤

酒。我坐在室外的涼椅上,指間夾著煙,緩慢的撫觸手上數不清的傷疤,和老繭。

像是個退役的老兵在檢閱自己的勳章一般。


許多時候,身邊的人甚至是我自己,都會認為我會敗在某一次的挫折下,就此頹

喪不起。特別是深植於內心那些強烈的倔強,接近偏執的固執,自我的榮譽感。

讓我無法接受,承認自己的失誤和挫折。不論是感情,學業,家庭,事業我一

股腦的向前衝刺,結局卻往往落的頭破血流的下場。


年輕的時候我總是刻意逃避失敗,躲在柔軟的角落裡顧影自憐。想讓時間帶走低

落的情緒,和令人難以忍受的傷害。卻在不久後犯下同樣可笑的錯誤,失敗固然

令人難過,但重蹈覆轍更令人感到悲哀。


隨著面對的挑戰越加複雜,肩膀上的責任越來越重,輿論和批評的打擊更是如潮

水般湧來,我在血泊中學會了懂得如何在盛怒下退一步冷靜思考,分析眼前的要

素和未來的策略,並利用憤怒來成為前進的助力,最後利用自嘲把那份盛怒化為

幽默的笑話。


我的人生總是不斷的面對失敗,一路從逆境走過來。最後才終於學會了堅強,不

退縮的勇氣。成功除了試圖麻痺我的警覺心外,則從沒教會過我什麼。





Saut’e Season Wide Mushroom 乾炒秋季野菇


把山林間的風味濃縮在盤裡,雖然作法簡單,僅僅是將野菇炒熟。卻也正因為簡

單才顯得困難,在火爐上一邊要避免野菇因過度加熱而脫水,另一方面卻又要已

足夠的火力將野菇釋放出的糖份完整利用,好讓野菇能夠達到漂亮的金黃色,和

呈獻濃郁的風味。雖說只要看狀況調整火力就可以有不錯的成績。但學會看狀況

的眼力,並且因應時機調整火力和翻動炒鍋的方式,可是花了我整整半年的時

間,不停的一再練習才達到專業等級的料理。


份量: 2人份

材料:


綜合野菇,切塊 500g

紅蔥頭,切碎 15g

大蒜,切碎 5g

新鮮百里香,切碎 3g

現磨黑胡椒碎 少許

海鹽 少許

義大利陳年酒醋(Balsamic 10ml


作法:


1.將野菇以橄欖油炒上色。


2.加入剩餘的所有材料,調味即可。